服尧之服
所谓服,就是事奉啊。《尚书》中的“缵禹旧服,以常旧服”等,都是作事奉解释。“服尧之服”,就像是说事奉尧啊。下文“诵尧之言,行尧之行”,正是“服尧之服”的注解,应当与“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动”的文字,一样的看待。如今注释中说曹交衣冠言行不遵循礼法,所以告诉他“服尧之服”,那服字就成了衣服的服了。只是尧的服饰,却是日月星辰等十二章图像,曹交如何能穿呢?如果说是尧制作的法服,那么衣冠服色,随着时代的变更,生在现代却要反回古代的生活方式,是宣圣(孔子)不赞成的。曹交生在周末,忽然教他穿一千八百年以前的古服,似乎怪诞。至于桀(夏朝最后的君王)虽然是无道昏君,他穿的衣服,也必定是天子的服饰,决不会说“我是无道君主,另作无道的衣冠,留传后世”,曹交为什么自己要仿制那古服来穿呢?所以不如解释为“事奉”的字意比较准确。
[按]所谓书,是圣贤的书;所谓理,是天下古今的理啊。天下古今的理,天下古今都可以说。所以古人著写书,必定说“以俟后之君子”,那心情很是希望后人超过前人,不是要一代不如一代啊。若是认为已有定论,后人即使有创见,也不许吐露一字,这就是被一先世的儒家堵住了天下后世的口了,可以吗?
“慎独知于衾影”
[说明]君子与小人的分别,不过是在于为自己还是为别人。人若是有志为自己,而在幽暗单独的地方,不能时刻防备,小心谨慎,那为自己的功效,终究是有疏漏的。古人说:“独行不愧影,独卧不愧衾。”(独行时不愧对影子,独睡时不愧对被子)能到对衾影不惭愧时,才是谨慎到极处。这一句,就是上文的“见先哲于羹墙”的实际,也就是下文的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”的本领。“独知”不是空空的一个谨慎,须知前后都有工夫。慎独以前,须用学问思考;慎独以后,不过实行而已。这与上句,用意最深,工夫最细,分明是帝君说自己的心得体会,不用俗人多问。
“独知”的时候,“独知”的境界,人人都有,各各不同。求名的,有名的“独知”;求利的,有利的“独知”;都是业识茫茫,不知觉悟。譬如龙不见石,鱼不见水,人不见尘,血肉身躯不见鬼祟,自然的道理啊。若在天不亮的时候,回光返照,反省自己,试问:“我在父母兄弟前,尽到过一点孝顺友爱吗?在亲族朋友间,真的是以诚相待吗?两人同处没有猜忌吗?在遇到钱财的时候,果然能见利想到义,不受用人间造孽钱吗?在行住坐卧中,想到过天地父母的恩,想到要报答吗?每天从早到晚,曾有一时片刻中,发起济人利物的念头吗?在美色上不留恋吗?
见人得意时,没有嫉妒心吗?在顺境时,果然谦逊自己,不骄奢吗?不欺凌弱者吗?饮食当前,能想到农夫的憔悴吗?见贫穷的人来乞讨,必定能稍有施舍,没有厌恶的心吗?”这样一个一个检点,那么独知的时候,必定在心里有很不满意的地方,哪里能轻易宽恕自己呢?下附征事三条。见猎心喜(《性理宗旨》)
宋朝河南的程颢,字伯淳,学者们称他为明道先生。少年时好打猎,后来见到周濂溪先生(宋朝哲学家周敦颐),就改掉了那习气,自认为没有这个爱好了。周说:“怎么说得那么容易啊!只是在这心中隐藏没有发现罢了。一旦萌动,又像从前了。”过了十二年,偶然见到打猎的,果然有欢喜心。这才相信周濂溪的话不错。
[按]戒杀放生,是行善去恶中极其容易的事。断除打猎,又是戒杀放生中最粗浅的事。像明道先生那样的贤德,又经过十二年的学道,那心中的杀机,都还没有断尽,那么理当应该是精严戒律的高僧,天神都要敬礼啊。后来明道先生任上元县的主薄,见到乡间多有用胶竿捕鸟的,先生要求折断所有的竿,并且下令禁止。猜想这时候他的一片杀机都断尽了,哪里只是十年读书,才去除一“矜”字;十年读书,才去除“状元”二字呢?
偶动邪念(《高僧传》)
昔日有某禅师,研究禅理,道风很高超,想求和尚传法,和尚不答应,有点埋怨的意思。和尚去世二十年后,那禅师偶然在溪边走过,远远看见对岸河边女子洗脚,偶然动了一念,觉得那脚很白皙,忽然见和尚在旁边严厉大声质问他说:“这念头可以传祖师衣钵吗?”禅僧不觉惭愧拜倒,伏在地上忏悔。
[按]按世俗的看法,不过是微细的过错;若是按戒律来论,这念头已经犯淫戒了。因为欲界六天,不像世间人,那福报转重,那欲念转轻;到了化乐天上,不过互相对视,欲事已经完毕,不用等待笑语;再往上,如他化自在天,只听语声,或闻到香气,欲念已经完毕,并不用等待对视了。哪里像世俗的人沉迷那嗜好,就乐此不疲呢?
举念戒牛(《观感录》)
无锡的书吏王某,顺治丁酉年因为钱粮的事,死在北都的狱中。康熙二年四月,苏州金太傅的儿子汉光,从京城回家,船到张家湾,有人请求说:“我是无锡的王某,请带我去。”汉光同意了,停船后王不来,船走,又有呼唤。汉光追问是谁,王就实话实说:“我是怨鬼啊,船离岸太远,所以难上船了。”船上的人都震惊。鬼说:“没关系的,我在船的角落里就可以啊。”船靠近岸边好像有人跳进来,开船不久,又叫下船,问是何故,答:“有一小布袋掉在岸上,里面有钱粮数目,回家对账,用这个作为凭据,请停船去取一下。”汉光答应他。行船三天后,将要天黑,鬼说:“暂停一下,这地方做普斋法事,我要去一趟。”汉光问:“什么是普斋?”答:“就是世间所说的施食啊。”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,说:“观世音菩萨主坛,没有饭给我吃。因为生前喜欢吃牛肉了,所以菩萨值坛,凡是爱吃牛肉的,一概不能吃到食物。”这时汉光正喝醉洒,拍案说:“天下有这样的奇事吗?我素来喜欢吃牛肉,现在起就戒掉了!”过了一会儿,鬼大哭,问他为什么哭,答:“天上戒坛菩萨来了,我不可以留在这里了。”汉光说:“你怎么回去?”鬼说:“再等别的船罢了。”汉光停船,鬼悄然走了。
[按]汉光戒牛肉的话,刚刚出口,而戒坛的神灵就来了。可见举心动念,天地都知道,记过记功,丝毫不差。昔日戚继光,每天念诵《金刚经》,有鬼托梦,求他念一卷经让它超生。而戚在诵经时,正好有一丫环送茶来,戚因为摇手制止,当夜鬼又来告知说:“诵经很好,只是里面多了‘不用’二字,所以不得力。”第二天,戚虔诚再诵,一个念头不起,于是鬼才托生,又来致谢。因为神道、鬼道,都有他心通,每动一念,就如见到肺肝。现今人们从早到晚,从晚到早,杀盗淫妄,五逆十恶的念头,到了不可穷尽的地步了,这样能不冒犯天地的惩罚,触动鬼神的愤怒吗?那么“独知”的时候,确实不可不慎了!
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”
[说明]这两句,是总结全篇的结局。诸恶,就是上文说的淫杀破坏等事;众善,就是上文说的忠孝敬信等事。所谓莫作,就是禁止的意思;所谓奉行,有劝勉的意思。这两句,阿难也曾说过,在《增一阿含经》中可见,帝君也许就是从这里看到的,也说不定。儿童口中,都读《大学》的道理;曾子口中,也说《大学》的道理。同样是《大学》,而见解的深浅,有天渊的差别。这二句文字,也是如此。昔日善信菩萨,过去劫生在没有佛法住世的时代,要求正法,空中告诉他说:“这里向东方一万由旬的距离,那国有一女人,天生卑贱,形貌丑陋,仿佛能知道半句佛偈。但是那半路上,隔着一片淤泥,宽广万里,践踏就淹没。”善信听说,踊跃向前,竟然过了泥河,见到这女人,敬礼她如敬佛,礼拜赞叹。女人答道:“诸佛的妙法,无量无边,我听到的,止有半句偈子。”善信拜求说:“愿听闻半句偈子”。女人答道:“只有‘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’而已。”善信听了,身心清净,思惟偈的含义,通达了旨意,就得到神通,飞回了本国,遍处宣讲这偈,降伏众魔。可见八字中,见解浅的人见到的就浅,见解深的人见到的就深,并不仅仅是行善去恶的常谈啊。下附征事(六条)
失目因缘(《阿育王经》)
昔日阿育王的妃子莲花夫人,生一儿子,面貌端正,眼睛像拘那罗(好眼鸟)眼一样,因此取名拘那罗,王很喜爱。后来王子与妃子,一起到鸡头末寺,见到尊者夜奢。夜奢知道他过去的因缘,一定会失明,就为他说眼无常相。当时王的正后,羡慕王子的容貌,强要逼迫,王子不顺从,王后因此很怨恨,一定要挑瞎他的眼睛。后来趁着阿育王生病,王子在外,讨伐北方乾陀罗国(属北天竺国),王后就诈称王的命令,叫人挑瞎王子的眼睛。王子那时,虽然受这样的苦,但想到尊者眼无常相的话,深深厌恶血肉形骸,愿求清净慧眼,当时就证得斯陀含果(二果阿罗汉)。后来王子,回到本国,父王还不知真相,忽然见到儿子两眼已盲,形容憔悴,衣裳又脏又破,大哭着问是何故。回答:“这是父王的旨意啊,有命令文书在。”父王大怒,推究文书,知道是王后的作为,就要杀王后。那时王子百般劝解,父王总是不听,于是大量堆积木柴和油,烧死了王后。当时有比丘,问尊者优波趜多,这是什么因缘。回答:“王子往昔,在波罗柰国是猎人,在山洞中,捕获很多鹿,恐怕它们逃窜,都挑瞎它们的眼睛,一个一个杀掉了。从此以后,几百世中,常被挑瞎眼睛。又在过去拘留孙佛入涅槃后,修造塔寺佛像,随后发愿说:‘使我来世,就如这佛!’由于修造塔像的缘故,常生尊贵人家;因为发愿,能证斯陀含果。”
[按]后来阿育王,听说菩提寺的僧人名叫宴沙的,是阿罗汉,就带着王子,来到寺中,大修供养,请僧人哀救,而且叫国中所有人第二天来听法,各自带器皿来,承接眼泪。第二天信众都争着来,听讲《十二因缘法》,没有不悲伤落泪的,共收眼泪,放到金盘里。法师就对众人立誓言说:“先前说的法,那法理如果正当,愿用众人的眼泪,洗王子的眼睛,使他能复明;如果法理不当,依旧眼盲。”于是用眼泪洗眼,王子从此两眼复明。
增价自毙(晋澹庵述)
太仓的钱君球,在顺治末年,见打渔的人卖一鳖,要价五十,钱答应出二十五,要买去放生,这时张伯重来了,增加五文钱,买去烹煮,还没有熟,张忽然大寒,说胡话:“我本来有人买放,你为什么夺走我杀了?”要命很急。家人哀求说:“既然如此,须要钱某来。”钱来后,代求释放,张伯重就苏醒过来。因此发誓不吃荤。不久,见有卖河豚的,张伯重又买来吃,病马上发作,过了一天就死了。
[按]不超度那鳖,纵然不吃荤,怨仇也终究要报,只是快慢不同罢了。
雷诛赌逆(先大人笔记)
湖州南浔镇,有寡妇的儿子好赌博,有一天欠债没办法还,要母亲典当衣服给他钱,母亲说:“我要去你姐姐家,等穿到了,可以给你衣服啊。”儿子就为母亲驾船前往。母亲本来可惜衣服,要等上岸再脱下来。儿子怀疑母亲不给,发怒与母亲争抢,把母亲沉到河里了。儿子返回不到一里远,隆隆地听到雷声,急忙到家,对妻子说:“快用大缸盖住我。”妻子问何故,不回答,只好勉强照办。而雷声很细,始终没有震下来。过了一会儿,妻子见缸边血水流出,很奇怪,打开看,丈夫已经没有头了,只是鲜血淋漓,就惊恐呼唤邻里来。人们都说是妻子谋害的,故意说假话,然后驾船接她婆婆来,要告到官府,船到半途,有东西妨碍船桨,原来是一女尸浮起,手里拿着人头,头发挽在手指上。再细看,尸体就是那母亲,而人头就是她儿子。大家这才明白那母亲被儿子害了,就释放了媳妇。
[按]害母的,固然是豺虎不如,追究那祸根,是因为欠钱开始,那么赌博的祸害,也强烈了!怎么能够做长官的,痛除那弊端呢?